66
邝云修带宁绒去“和味蔡”吃完私房菜回到家时,已过了八点半。
宁绒难免又大开了一番吃戒,又有些吃撑了。邝云修便给她冲了一壶普洱让她消食。
宁绒原没有喝茶的习惯,但那茶既是出自邝云修手里,味道自是别有不同。两人浅斟慢饮了一大壶茶,眼看时间已近十点了。宁绒觉得胃气顺了,这才要回房泡澡。
她放好水,又放了浴盐,这才跨进浴池里。
她刚舒展四肢,将头舒服地枕在浴池边沿,浴室门忽然被拧开,宁绒心一惊,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,双手捂在胸前。
宁绒面红耳赤,“你……你进来……干什么?”
邝云修灼灼目光盯着那条光溜溜的美人鱼,脸不红气不喘,“泡澡!”
宁绒羞恼:“你到客房泡去,或者等我泡完再泡!”她还不适应这样的亲密。
“这浴池够大,可以两人一起泡,你不是整天说要环保,这样节约用水。”
“……无赖!”
邝云修轻笑了笑,将身上最后一层束缚解除,大剌剌地走向浴池。
邝云修一跨进浴池,宁绒下意识就挣扎,他便下手去捉她,不让这条人鱼滑出他的掌控。
“乖乖的别动!”邝云修声音喑哑的警告道,双手紧了紧宁绒的小蛮腰。
“放松些!这么紧张干嘛,都快僵成石头了。”邝云修在宁绒背后勾唇,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。
不料,宁绒却突然问:“你这腿上怎么有条这么长的伤疤?”她其实早有疑问,只是现在才问出。
邝云修下意识往自己的右边大腿看去,那里,有一条长约十几公分的狰狞疤痕,正静静地像条吓人的蜈蚣趴在他蜜色的皮肤上。
宁绒忘了害羞,轻抚那道疤痕,像是怕会触痛它似的:“当时受的伤一定很重吧?还疼吗?”
邝云修不语。原本想使坏的手,慢慢搁放在浴池边沿。
宁绒见一直没有动静,扭头过去:“怎么了?你这伤是怎么来的?”
邝云修像从一场久远的回忆中醒过来。
他淡淡说:“很多年前被人暗算的。”
“怎么会这样?”宁绒心疼的直皱眉。
“做我们这一行,难免会有些危险。”邝云修眼光闪了一下。
宁绒不说话了,经过这几个月,她对这一点深有体会。
想了想,又问,“你以前是学什么专业的?为什么会做保镖?”他好像从不曾提起自己的过往。
又是半晌的沉默,才听邝云修缓缓出声:“我以前读警官学院。”
“警官学院?”宁绒意外。“那为什么你没当警察?”
邝云修的眼神越发幽黑的像个不见底细的深潭:“当年我没有毕业。”
“为什么?”
邝云修轻扯了扯唇,像自嘲又像是别有意味:“毕业前两个月我被学校开除了。”
“什么?”宁绒着实吃了一惊。
邝云修身子慢慢后靠在浴池上,移开逗留在宁绒俏容上的眼光,投在墙壁上。
“毕业前,有一个周末我和同学到酒吧去,无意中碰到一个恶少在欺负一个女孩子,我看不过眼,上前劝阻,和那恶少争执起来,我一个没控制使重手伤了他,后来被刑拘,最后学校还是出面保了我,让我免予刑诉,却再不能让我留在学校了!”
“这不公平!”宁绒紧拧着眉。
邝云修不易察觉地笑了笑,抬手指轻轻摩挲宁绒的下巴,低沉道:“我从不后悔!况且,干保镖这行也没什么不好,如果我不干这行,我们又怎能遇上?”
当年的一场变故,致使他的人生全然转向,现在想想,也许,这一切自有天意,是为了让他走过所有的荆棘后,遇上她。
宁绒心上一甜,心里的郁闷减少了些。
也对,他和她,如果不是因为不可预计的变故,他们根本就是不可能接轨的两个人,也许,他们真是注定要相遇的人。
67
时间就在忙碌和快乐中飞速而逝,一个星期眨眼就过。这一天,已经是大年三十。邝云修和宁绒都从这一天开始休息,进入一连七天的春节长假。
早几日邝云修曾提议到国外玩,但宁绒考虑到爷爷的意愿,没有答应。但她还是无法接受除夕夜回宁宅团聚吃年饭,只答应会到姑姑家陪爷爷过大年初一。
而邝云修往年的除夕都是在田穗家过的,今年既有了宁绒,自然不可能再与别人团聚。
于是这除夕,便成了他们的二人世界。两人倒是对这第一年的团圆很是憧憬,吃完早餐后,便手牵着手到附近的超市购物,准备除夕大餐的食材,顺便也为今后几天的假期储备一些食粮。
那天的超市简直人满为患,是宁绒平时最怵的人山人海,可她挽着邝云修的手臂,在超市挑挑拣拣,在那闹轰轰的喜庆之中,在那盐米油茶的俗世烟火前,她的心,竟有种无可言喻的和乐安宁。
傍晚时分,两人围坐在电磁炉边,美美吃了一餐丰盛的火锅,等两人饭饱酒足,央视春晚也开始了。只是两人都对春晚无感,索性关了电视,开了音响,邝云修动手沏了一壶普洱。
室内灯火通明,乐声绕梁,茶香沁人;屋外华光璀璨,鞭炮偶响,气氛热烈。宁绒心间的幸福,便如夜色那样,愈来愈浓稠。
时间滴滴答答的向零点逼近。
“在想什么?”邝云修注意到宁绒盯着手中茶杯,不知怎地很久都没有出声。
宁绒缓缓抬睫,眼底有一抹黯然。
“我妈妈。”
邝云修静静看向她。
“其实这些年,我一直很怕过除夕,我妈走后,我就更不愿意过年了!”宁绒的声音沉重,“我和我妈到美国的第一个除夕,我妈就割脉了。那样应该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,她想起我们一家以前过年时的情形,心里受不了!”
顿了顿,宁绒的眸底渐渐湿润。“她被救回来后,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,从那以后,我一直很怕过年,怕那样的日子会刺激她。后来几年,她又自杀过几次,我十五岁那年,她第五次自杀,再……再也没有救回来了。”
邝云修拿过宁绒手中茶杯,放在茶几上,然后伸出长臂将她揽进怀里,轻轻抚着她的秀发,却不发一声。
能够说得出口的悲伤,就像能够被卸下的负重,人就不致被它压垮。
直过了好久,他才低沉开口:“我知道你心里难过,可有些事,总是要学着放下,否则一辈子都无法走出来。也许,离开这个人世,对你妈妈而言,真是种解脱,就愿她安息吧!而你,她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你一直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,你总要学着解脱自己才行!”
宁绒慢慢抬头,眼中有泪婆娑,一片模糊中,依然看到邝云修眼里的疼惜与期许。
这些年,母亲的死,一直是她心里最大的痛,可如今父母都已离世,死者已矣,也许,真的是该放下了。
邝云修感觉到宁绒表情的变化,宽慰一笑。
宁绒圈着邝云修紧窄的腰,微哑着嗓问:“你过年的时候,是不是也特别难过?”
他是个一出生就被遗弃的孤儿,那样合家欢庆的日子,更加反衬出他的不幸。
邝云修眼色略略一暗,转头去看落地窗外的夜色,片刻之后,眼光重回宁绒的脸上,唇角微微一倾。
“很小的时候会难过,慢慢大了,就习惯了。而且以前在福利院有个阿姨一直对我非常好,每年春节都接我到她家一起过年,给我做好吃的,给我买新衣服,所以也没觉得特别委屈!”
宁绒小心翼翼问:“你怨你的亲生父母吗?”
邝云修静默良久,“说从来不怨是骗人的,只是,很久以前我就习惯了。”
宁绒心中一疼。
这世上,真的不是所有的伤害都有被疗愈的机会,只是到了后来,人们习惯了,麻木了,无所谓了。
宁绒稍稍挣脱邝云修的怀抱,仰着头红着眼,脸色郑重:“我以后会陪着你,不会再让你孤单了!”
邝云修猛一伸手,将宁绒紧紧揽住。
幸亏还有爱情。幸亏还有爱情。那些曾经的伤口会痊愈,那些让人束手无策的孤单,还有药救。
68
大年初一,两人醒后,又交缠了好久才下床。
邝云修这次搬过来后,坚持多年晨运的习惯果断丢了。他每天依然是到点就会自然醒,然后性致勃勃地闹着身边的女人,将运动挪了个地儿。
毕竟宁绒白天公务繁重,他哪怕有再多的渴求,也只好克制行事,不敢在夜里太过累着她,就怕她身子吃不消。
可纵使这样,宁绒还是每夜给这个男人折腾的像要散架,每次都只能可怜兮兮地求饶,只可惜下了床还算通情达理的邝云修,一上了床就只讲欲求不讲道理了。
这样磨磨蹭蹭了半日,等邝云修把宁绒送到宁缓如的家门口时,已经十一点了。
“要走时提前给我电话,我再过来接你。”宁绒解开安全带时,听邝云修交待了一句。
“好!”宁绒在邝云修的唇上轻啄了一口,推开了车门。
目送宁绒进了别墅,邝云修一踩油门,向田穗家的方向驶去。
十一点五十分,田穗公寓。
在厨房与母亲一起准备午餐的田穗,有些无精打采。忽然,一阵清脆的“丁咚,丁咚”,田穗精神一振。
“这一回肯定是云修哥了!”
欧亚娴搅了搅那一锅红红绿绿的罗宋汤,笑眯眯地看向面上全藏不住心思的女儿,“还不赶紧开门去!”
匆匆洗了一下手的田穗,飞快地在抹布上擦两下,脚步轻快的奔向客厅。
门一打开,果然是那张熟悉的俊颜。
“新年快乐,云修哥!”
邝云修倾了一下嘴角:“新年快乐!”他眼睛在客厅里探了探:“娴姨呢?”
田穗接过邝云修手中的一个大礼盒袋,甜笑说:“在厨房给你煲你最喜欢喝的罗宋汤呢!”
邝云修换鞋时,一阵脚步声进入客厅。
“娴姨,新年好!”邝云修微笑着向来人礼貌的招呼一声。
“新年好!”欧亚娴笑容可掬,“怎么才来?都等你好半天了!”
田穗走到母亲身边,欧亚娴看着女儿手上那一大袋,笑嗔道:“哎呀,云修,你又买什么买了这么一大袋?你之前买的那些我都还没吃完呢!”
“都是些补身子的东西,放着也不会坏,您留着慢慢吃!”
“你这孩子!”欧亚娴慈爱的看着邝云修,眼里都是笑意。
“妈,您陪云修哥先聊着,厨房剩下的菜我来弄就好!”田穗放好手中的袋子,笑容灿烂地冲着母亲和邝云修说。
欧亚娴点了点头。
两人在客厅里的沙发坐下,邝云修熟门熟路的给两人都斟了一杯白开水。
“云修,你昨晚究竟应酬什么朋友那么重要?这些年都在一起过,突然少了你,我们昨天那年夜饭吃得都不知是什么滋味了!小穗就更不开心了,她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呢!”
邝云修淡笑不语,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两口水。有些事,对着这个从小待自己像亲生儿子一样的妇人,他不能想说就说。
邝云修放下杯子,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大红包,递到欧亚娴面前,“娴姨,这个您收下。”
欧亚娴不动,“你呀,总给我那么多钱和那么多好东西干嘛?娴姨不在乎这些,就只想看到你和小穗两个人都好好的!”
邝云修将红包往欧亚娴手里塞:“这不是过年嘛!您看这年一过,天气也快暖和了,要是身子没什么事,我到时放小穗的假,让她陪您到外边转转。”
欧亚娴无奈笑笑,终于还是将红包收了。
眼前这孩子从小懂事,长大又很本事,对自己从来孝顺,真是挑不出一点错处。他和自己的女儿从小一块长大,女儿对他死心踏地,自己最大的心愿,就是看到他能成为自己名副其实的“半子”,只可惜这一点,他到现在都没让她如愿。她心里都禁不住为女儿着急。
“对了,云修,这阵子我见小穗好像有心事,也就今天才露了些笑容,问她又不吭声,你知不知道怎么了?”
邝云修眼光微一凝,慢慢摇头。
欧亚娴叹了口气,“你田叔走得早,我身体又不好,我们就她这么个女儿,我最不放心的人也就是她了。云修,你可得多替我看着她点儿!”
邝云修沉吟了一会儿,“小穗是个聪明的姑娘,很多事情自己会拿主意,娴姨您也不必太过挂心她,还是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紧!”
“话是这么说,可……”
“可以吃饭了!”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。
两人便没再说下去,移步去餐桌。
一餐饭三个人仍一如往常,吃得仍是和乐温馨。
饭后,田穗收拾碗筷,欧亚娴在客厅里打开电视重复收看昨夜的春晚。邝云修拿着一盘水果进了厨房。
“哗啦啦、哗啦啦”的水声中,田穗听到有脚步声,勾着一丝俏笑回转头,“你等等,我马上就好。”
邝云修将水果盘随手放在厨台上,默默盯着田穗纤细的背影。
刚才欧亚娴问他田穗最近怎么了,他其实心知肚明。
之所以一直让田穗待在身边,完全是却不过欧亚娴的情面。一直以来,自己虽刻意保持距离,也不止一次的申明两人之间的关系,可这丫头却总是死心不息。若在以往,他独身一人,倒还可以任由她去,可今时今日,再让她抱着不切实际的念想待在自己身边,实在不是一件明智之举,对她也是不负责任。
“小穗,想过转行吗?”
田穗才将最后一个盘子洗好,刚想去拿抹布擦那些湿漉漉的盘盘碟碟。邝云修的话一入耳,田穗想拿布的手就是一滞,愕然转身。
邝云修面目淡然,一如既往地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。
“咱们这行其实就是在吃青春饭,男的还好说,对女的就太辛苦了。你也毕业好几年了,这行不是长久之计,为了将来,还是早点另做打算比较好!”
田穗的手颓然垂在大腿侧:“你……你想让我走?”
邝云修面色如镜。这大年初一提这些话题显然是不适合的。可对一双固执的耳朵来说,要说那逆耳的话,不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哪一天,都不是*道吉日。
“我是提醒你要做好人生规划!毕竟很多事情宜早不宜迟。以你的资历和能力,转行不难,就算要考警察也应该没有问题。现在社会竞争那么激烈,再过两年,恐怕你到时想考都没法考了!”
田穗也是警官学院毕业,当年可是成绩突出的毕业生。只因她毕业那年他刚到安市做保镖,田穗就搁置了投考警察的计划,从老家莞城来安市,在港企做了一年职业白领后,在天影开业时毅然加入。
“我不走!我就喜欢做这行!”田穗的眉眼忽然激动,声音微微拔高。
她知道在别人眼中,也许自己的痴心已沦为妄想,可那又怎样?她就只想待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,让他一直可以看到她,让她可以不停地给他她的温柔。
也许,说不定哪一天,宁绒会让他失望,那时,他才看得清楚,她才是最适合他的人,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她那样的爱他!
邝云修不觉蹙了眉。厨房一时静下。耳边有客厅里传来电视机热闹的声音,夹着欧亚娴的愉悦笑声,像是她看节目看得正投入,并没发觉厨房里的动静。
“你做什么决定都行,但最好记得,自己的人生永远不会有别人来为你负责!”话完,不等田穗再作回应,邝云修转身大步离开厨房。
田穗眼睁睁看着那道高大决然的背影,豆大的泪珠一下滚出眼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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